从站着吃面到昼夜撸串右安门拉面走过2

猫儿胡同·第辑

从站着吃面到昼夜撸串右安门拉面走过26年

年10月,秋天。右安门桥头往北大概五十米路东,新开业了一个小饭馆。饭馆太小了,里面只有三张桌子,算上后厨不过是二十多平方米。可是没过多久,这个8毛钱加上3两粮票一大碗面的小饭馆,人多了起来。于是,每天早上在右安门大街桥头自行车潮水中,总有这么一块地方,路边摆满了碍事儿的自行车,人们站在这家小饭馆的屋檐下,背对着大街,吃着放在饭馆屋外窗台上的面条。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曾经的小饭馆早已变成拓宽的大街。右安门拉面最大的一个店铺,搬到了陶然亭地铁站旁——其实不是最大的,不久前在嘉园开业的才是最大的店。午夜时分,面馆里依旧坐满了人,一根根肉串在炉火上,吱吱冒油。

一个人要失败多少次才能成功呢?右安门拉面的老板屠金福坐在桌子前,细数了一下。他从毕业当食堂炊事员,蹬过三轮拉座,卖过麻将牌、水果、鞋,倒腾过摩托车、小汽车,开过黑车。都没干长,但是,右安门拉面被他干长了,至今26年。好啦,故事开始了。屠金福,年生于校场大六条,父亲是高熔金属材料厂的职工。这个厂在哪?呵呵,就是今天的报国寺。上斜街路南边还有个巨幅雷锋画像各位注意过没?那幅画像对面,康乐里小学,就是屠叔的母校。小学毕业之后,屠金福来到了14中学念初中,“挺好的学校,可是赶上了文革的尾巴,所以大拨轰就给轰过去了。”

康乐里小学斜对面的雷锋画像。

初二是年,他肄业了,因为到高熔金属材料厂接了老爷子的班。屠叔有点儿不幸,母亲在他13岁那年过世。尽管每天挥舞铁锹炒菜的机会多于用炒勺——这是大食堂嘛,但他还是很喜欢厨师的工作。这大概就是天性吧。

干了几年,眼看着社会复苏、那么多人挣钱,屠金福坐不住了,他所在的这种“公社厂”,每个月的工资只有35块5。于是,他开始自己寻找机会。蹬三轮拉座,卖鞋,倒腾水果,就是自己推个车做个小生意,就这样干了起来。挣钱多吗?不用说,那么多在那个时代不甘寂寞的人都说过,只要出来干点儿什么,就比上班强。在年至年,屠金福倒腾几次摩托车,小赚些钱。接着,他拿出了当时天文数字般的1万块钱,在劲松的二手车市场,买了两辆小轿车。块钱一辆,这是什么车?没错,就是菲亚特p,俗称小王八,二手的。这p,90后的朋友可能觉得陌生,它是风冷两缸双门的迷你小轿车,挤一挤也算能坐下5个人,绝对是当时先富起来的一部分的标志。屠金福找来两个人开车,自己负责招揽生意,在前门月亮湾一带拉黑车。主要还是拉出差旅游的人,当年能做得起出租车的人太少了,然而出租车站的车却又不够用。服务态度?更不用说,正规出租车站说好了派车结果放乘客鸽子的事情,屡见当时的北京晚报。

菲亚特p,应该算是中国的第一代私家车。

就这样干了几年,到了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门一带已经不适合做生意。下一步怎么办?屠金福想到了开个拉面馆。当时他已经有了两三万块钱。当时的北京不是没有面馆,屠金福回忆,新街口往南就有个“迎春拉面”挺不错,西直门有“大众面馆”,前门西河沿也有面馆等等,只是这些小规模面馆几乎都没有活到今天。现在说这拉面,是个便宜吃食而已,但是在吃不上饭的年代,拉面还有一个“手下败将”那就是刀削面。为什么呢?常吃拉面的朋友都知道,拉面等面食都要掺蓬灰,而蓬灰有助消化的作用。吃拉面,不如吃削面扛时候。于是,拉面的档次似乎比起削面“高”了那么一点点。

屠叔在讲当年的故事。

通过朋友托朋友,屠金福找到了右安门桥北边路东的那个门脸房,从两个房东那里租来的房子,稍加改造合并。年夏天,他计划改造一下房屋就开业,结果发现,堆放在路边的砖头,全都被人拿走了。干什么用了,就不用明说了吧。就是因为这个,拉面馆开业的时间推迟到了当年的秋天。没有人想到,一个小小的右安门拉面竟然走过了26年,于是开业的日子,连屠金福自己都没太当回事儿,至今也记不得了。也不怪屠叔,我从小住在右安门外,却完全想不起右安门桥的样子,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右安门桥一直是水泥的,我甚至记得在桥北头有一块立着的水泥碑,上面写着“右安门桥”四个字。但屠叔说,当时的右安门桥还是木头桥,两边是两个铁架子桥。当时店里雇了六七个人,一个拉面,一个挑面的,还有几个杂工。营业时间每天早7点到晚7点,拉面师傅的工资元,绝对算得上很高了。这些人大都是来自甘肃省天水市张家川回族自治县木河乡平王村,至今北京的拉面师傅,仍然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来自这里。能找到这些人,也是朋友托朋友。他拉面馆的元老厨师,名叫马国珍。拉面是个力气活,由于岁数大了,这位马国珍老师傅已经回老家了,听说他现在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给十里八乡跑客运呢。

画面中间那位,就是马国珍师傅的弟弟马国宇。他年开始在右安门拉面干。旁边的小伙子是马国宇的儿子。

开业时,这位马国珍师傅,给拉面订价为大碗三两8毛钱,小碗二两6毛钱,当然啦粮票还得另收。开业之后,生意火得一塌糊涂,屠金福恍然大悟,二荤铺经营模式太成功了。他后来也曾带着炒菜情节,在里仁街一带开过小饭馆,但是比起右安门拉面,不太成功。虽然经营挺好,但是计划经济的时代,进货算是个挺大的难题,“这边案板上在和面,下袋面还没地方找呢。”1块3毛8一斤油,12块5一袋50斤的面粉,也都是厚着脸皮找粮油店磕出来的。有钱没粮票,一样买不成,于是他只能揣着钱满大街找人收粮票,再到右安门内西头条的建安里煤场磕煤。逢年过节,热乎热乎是少不了的。而拉面里面的肉和骨头熬汤,倒是没有太难找的情况,毕竟用量有限。顺便说一句,屠金福说,拉面汤就是四样作料:花椒粉、咖喱粉、小白胡椒粉、姜粉。四种作料比例搞好,味道就好。天下的拉面都是这种做法,但关键就是比例。他坦言,北京人习惯的拉面,与所谓正宗的西北拉面不太一样,因为西北的吃上去麻味儿更重,北京人不适应。

一切劳累都是值得的,因为开始有人习惯了这一口。在我的记忆中,右安门桥北边走过去上学,早上总能看到在这家小破门脸的窗户外面,站着开头说过的那些背对大街吃面的人。最早的一批稳定的客源,其实并不是纯粹的居民。当时的右安门外相当破败,街道混乱,连护城河北边还有一些田地呢,何况二环路外。当时的右安门外聚集着一些收废铁、收破烂的人,他们经常到右安门拉面吃饭,去得多了,跟屠金福混了个脸熟,“他们学着北京人说话的那股劲儿问我,有商量吗?”意思是,老来你这吃了,能不能便宜点儿?屠金福哭笑不得,几毛钱一碗面,您还让我怎么便宜啊。很多人记忆里的右安门拉面,最开始除了面,是没有凉菜啤酒的。而屠金福说,在年开业初期,其实面馆是有啤酒白酒和凉菜的。但是,相比拉面的销量实在太小,而拉面的供不应求,于是在几个月后干脆撤掉了其他一切,专卖拉面。

大约到了年前后,右安门桥头拓宽改造,路东的面馆终于迎来了拆迁的命运。于是,屠金福租下了路西边的门脸房,继续营业。可能住在右安门附近的人们都会记得,右安门桥西北角有个“红楼照像馆”。屠叔说,红楼照相馆北边是右安门小吃店,北边是宣武弹花厂,北边是桥北饭馆,北边是粮店,北边是轻纺门市部,北边是东升饭馆,北边是中学。他租了粮店半间店面和中学的临街房,继续着拉面。各位老右安门人帮忙回忆一下,这个说法对不对?随后右安门拉面开始执行24小时不间断经营,屠叔说,相当成功,夜里客流量不小。年前后,这里再次拆迁改造,屠金福带着拉面也辗转多处,曾经在右安门外加油站边、樱桃园十字路口西侧路北的大金诺商场门口、樱桃园十字路口往南路东的六层楼下、右安门内西街等多处开买卖。最多的时候,右安门拉面有五家店铺。年的非典却也让他体会到了店多的麻烦。当时出来吃饭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伙计也决定回老家躲避灾病,眼看着五个店铺的租金全都打了水漂,“急得我掐自己的人中。”年,他来到了菜市口南大街旁,租了经济日报社广告部的那排蓝色平房。然而此时的屠金福,心里有了品牌意识,不仅是因为他的右安门拉面做大了,也是因为出现山寨店。既然在右安门,你凭什么不让人家也叫右安门拉面?据说还有店铺直接起名叫“老右安门拉面”呢。

“屠大碗”三个字,来自一个被屠金福称作“小李子”的年轻客人。他是廊坊人,当时30岁不到,经常来吃面,喜欢喝两口。聊到字号,随口说了个“你姓屠,就叫屠大碗吧。”接着还给屠叔带来了8个巨大的大碗,就是现在悬挂在天花板上那几只。说实话,作为一个吃了右安门拉面20年的右安门人,我还真不习惯“屠大碗”这个名字。当年邻居一个哥哥,某一个骑车上学的早晨带着我吃到了右安门拉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至今我随他当年的习惯,称呼这里是“右拉”。那个哥哥有多爱吃?我记得放假、过年的晚上,他会来找我,走啊,吃面去啊。我说,不去。他说,你去吧,我请。我就从了。在经济日报社门口的右安门拉面,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就是年7月21日特大暴雨那个夜里。数不清的吃货,坐在椅子上,两腿泡在没过半个凳子深的水中,还在一脸笑容地吃串。那也是屠叔真正为自己的这个买卖觉得“感动”的时刻,小小拉面馆走到今天,竟有这份人缘。

年,经济日报社那排房子拆迁改造,拉面搬到了今天陶然亭地铁站旁边,临菜市口南大街了。几个月前,右安门拉面位于右安南桥往南路东的店铺开业,这家店铺更大,而且菜品更全,价钱则一致。加上右安门内西街,位于煤气站斜对面的那家店,右安门拉面一共三家店。现在,屠金福的儿子已经21岁,正在上大学,学的是新闻专业,听说是在腾讯实习呢。屠叔有个习惯,他不愿让妻子和儿子到自己的店铺里来。要吃拉面?满大街都是,别去咱自己家店。为什么呢?屠叔说,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右安门拉面能成为百年老店,梦想着孩子能为自己分忧、撑起这片天地,但是现在,孩子还年轻,缺乏砺练,不应该掺和进来。

屠金福将成功,归结于一帮好兄弟。“都是我的哥们儿,不是伙计。最省力的就是我了。”跟随他的几个老人,都已成为各店的店长,“他们有车,有大吉普,但他们还是会骑着自行车在店铺间跑来跑去。太能吃苦了。”这些老伙计从家乡带出了新伙计,新伙计有的将妻子儿女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介绍到北京,来到拉面馆里打工,于是,尽管服务员的流动性也挺强,但“满大街饭馆都有招工的广告,我这里却从没有为这事儿发过愁。”从晚上聊到了半夜,屠金福该忙活了。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负责进货,开着自己的伊兰特,每天要跑两趟新发地,牛羊肉则必须是牛街的。材料好,出来的味道才好。我跟屠叔说,拉面尽量不要再涨价了,实在扛不住的话,哪怕让其他的菜品涨价,也尽量维持住拉面。屠叔说,一定尽量做到。

屠叔在新发地。

特地问了右安门拉面的羊肉串的问题。因为我总觉得,在右安门拉面吃串,能吃出小时候在马路边吃串那种味道。屠叔说,这是因为羊肉并没有煨过,而是切好了肉马上就穿,接着就烤,随做随吃。“牛街的老回民,很多人吃串都是现切现吃,顶多撒点儿盐,很多人连孜然都不放。”而拉面,各位有兴趣可以试试,先喝汤,然后放辣椒油拌面,右安门拉面的辣椒油也是非常香的。

右安门拉面的故事远远不止这些,过一阵子,我再找机会,专门去找几个老伙计聊聊,他们都已成为店长,比起屠叔,他们每天更是见证着北京吃货百态,也是在北京打工的外地人中成功的典型。呵呵,看着一个个糙老爷们,负责开票收钱,其实呢,屠叔说,好多人都买了车,车还都不错呢,“比我会享受”。遗憾的是,屠金福手里也没有以前老店的照片,没有想到今天的辉煌,于是没有去记录当年的历程,实在可惜了。

各位吃货朋友,您来吃的时候是否想到过,这是26年的一个老店,您看到的是一碗碗面,然而对于很多右安门人来说,这已是难以割舍的一份情节。汤里是肉味吗?不,那是右安门的味道。

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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