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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年1月11日发表于《北京晚报》43版《艺趣》文
张国领
象棋界有一句名言：观棋不语真君子。
我不善对弈，但仔细琢磨这句话，大半指的是观棋者应具备的修养和品格。
看棋的都是旁观者，历来有“旁观者清”的说法，是说旁观者身处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似乎比当局者看得更清，也最有发言权。可观棋者是局外人，进行的不是战略性的思考，看到的往往是表面现象，发言太多，就扰乱了下棋者的情绪和思路。
耿亚伟/摄
从观棋我想到了品钧——钧瓷与下棋乍一看没有多少可比性，但若细想却有许多相同之处，最大的相同就在“不言”两个字上。同样是不言，意境却又大大不同，观棋不言是不能言、不敢言、不愿言、不可言，无论是自觉不自觉的不言，都显示出观棋者的内涵和修养。品钧的不言完全与观棋的不言是不同的境界，品钧不言是词不达意干脆不言、是言能乱意干脆不言、是言能狭意干脆不言，是言能错意干脆不言。
由此可以看出，观棋的不言完全是外力的作用，道德的作用，而品钧的不言完全是内在的感染力或收缩力。
耿亚伟/摄
一次我和几位诗友到一钧瓷名窑的展示厅参观，主人是位有名的中国陶瓷大师，热情地给我们重点讲解了他认为最有代表性的一些作品，我们都听得认真，看得仔细，不时有人发出“啧啧啧”“噫、呀、啊”的副词感叹声，再看大家的表情时，有惊讶的，有错愕的，有赞叹的，有不可思议的，不一而足。从这丰富的表情中明显能看出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平静，甚至是在那一刻被眼前的神奇钧瓷掀起了滔天巨澜。这巨澜形成的冲击波完全可将一所巨舰颠覆，可即使是这样，他们都忍受着发声的冲动，保持着少有的沉默，就连平时最爱发表高见的马诗人也选择了不言语。走出钧窑之后我忍不住问他，为何不发表自己的见解，不料他反问我“你想让我说什么？是一句诗吗？是一个形容词吗？是一声谁都可以随口说出来的赞美吗？”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在钧瓷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都是枯萎的，都是词不达意的。因为钧瓷太美了，她的美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我们人类没有资格对她进行赞美。”
他这番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不能不佩服他道出了钧瓷的真谛。
耿亚伟/摄
在一般人的眼中，钧瓷就是一把泥一瓢釉一堆柴一窑火造出来的，她的美就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的窑变，就是窑温达到一千二百摄氏度以上之后釉质发生的变化，仅此而已。可当我们仔细琢磨她的来历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而深层次的东西很少有人去追究，也不需要去追究，只要钧瓷将她的无与伦比的美呈现给我们，这就够了。
可当我们看到那神奇神秘的钧瓷窑变的时候，为什么我们无话可说？不是不想说，不是不会说，而是你会突然发现你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说出来的词汇，都是谁都能说出来的，说出口之后你就立马意识到你就是个刚认识几个字的小学生。会在心里想起那一句祖宗留下的古训“书到用时方恨少”，悔恨自己掌握的词汇太少了。可当你静下心来品味钧瓷之后，又幡然醒悟，此刻的词穷与掌握的词汇无关，与腹中的诗书无关，与表达能力也无关，是你看到的被人们叫作钧瓷的东西，她本来就不是人间的凡物，又岂能用人们常用的语言将她说得清楚。
耿亚伟/摄
这不是我在故弄玄虚，只要你有一点钧瓷常识就会发现，钧瓷的一把泥不是普通的泥土，钧瓷的一瓢釉也不是普通的釉彩，钧瓷的一窑火，更不是普通的炉火，它们都是来自于地层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个世界是人类所看不到的。它们以钧瓷的形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因为我们的生活都是人们设定好的，都是有规律和踪迹可循的，急需一种地里长不出的，水中泡不开的，天空升不起的美丽，给世界一个个无法重复的惊喜，钧瓷就承担了这个重任。
委钧瓷以重任的不是人类，是深不可测的大地，是高不见顶的宇宙，是天地碰撞之后的结合体，是日月冶炼铸就的光束，是雨露精华凝聚的诗意。风、雨、雷、电、云、霞、雾、岚，金、银、铜、铁、铝、钛、钨、锡，这自然中的所有形式和分子、原子在一窑炉火中相聚，它们互不相让，争相把自己最炫目的一面呈现于世，我们号称是最聪明的人类，发挥所有的想象，也无法将它的色彩、形态、声音、光芒描绘出来。那么这个时候就有了钧瓷，从钧瓷里人们看到的，就是我们永远不能描绘、不能形容、不能言表的窑变。
耿亚伟/摄
当你去买一件钧瓷的时候，每件作品都有一个自己的名字，这名字不是它出生时带来的，是钧瓷人给它起的，一般是形状像什么就叫什么，很少有根据窑变的寓意或意境起名字的，这是因为我们的钧瓷人的内心还没有形成一个对自己的作品最合适的定位。销售人员会给你介绍为什么叫那个名字，是一个什么样的形状，有什么样的寓意，为什么值那么多钱。也许他说的你都能听懂，但我相信你绝对不是听了他的介绍才下决心去购买钧瓷的，而是从那件钧瓷里你发现了别人（包括做出这件钧瓷的大师）没有看出的东西。这个东西让你说的话肯定说不清楚，但它肯定触动了你的心灵深处的那湖圣水，并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耿亚伟/摄
品钧不言。闲暇时，我常把收藏的钧瓷拿出来反复品味，不是要告诉别人什么，而是让自己沉静的内心被美的发现掀起层层波澜，使放眼所及的世界变得更加迷人。
张国领
当代军旅作家、诗人，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北京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历任宣传干事、电视编导、文学期刊《橄榄绿》杂志主编、《中国武警》杂志主编。现供职于人民武警出版社。武警大校警衔。
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3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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