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本禹回忆录摘记12评李秀成

戚本禹写过几篇影响很大的文章,如《孙承宗》、《评李秀成自述》、《为革命而研究历史》、《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评历史影片〈清宫秘史〉》等,其中《评李秀成自述》一文尤有代表性,这篇文章,不仅使戚本禹成了中南海真正的“红人和笔杆子”,而且为毛泽东组织力量发动“反修”斗争提供了非常及时的舆论支援。有关该文写作的经过、争论、结果,《戚本禹回忆录》中有明确交代。

为什么要写《评李秀成自述》

年底,在我担任《群众反映》主编的时候,我从主席的阅读书目里,知道了他在看太平天国方面的书,于是我也把它找来读了,其中有吕集义编写的《李秀成自述》这本书。在吕集义的书里,他把李秀成在囚笼亲笔写下的自述的原件,用照相版放在书里面。“李秀成自述”的原件后来被曾国藩家里的人带去了台湾。这些照片是曾国藩的家人在逃去台湾之前拍下来的。此外,我还找了一些相关的书籍来阅读。在当时,罗尔纲、梁岵庐、吕集义三个人可以说是研究李秀成的最权威的人物了。他们对《李秀成自述》写了很多的考证和评述。其中以罗尔纲写的《忠王李秀成自传原稿笺证》影响最大。罗尔纲的书毛主席也看了,但他并没有在上面写下什么批示。

我看了罗尔纲的书之后心中颇不以为然。罗尔纲在书中是把李秀成当作农民起义的了不起的英雄来歌颂的,而把他向曾国藩写的“自述”说成是曲线救“国”,说他是像三国时候姜维一样的向敌人“伪降”。

可是我看了李秀成的自述以后,就断定这个家伙是已经投降变节了的。你作为一支军队的统帅能假投降吗?你这么做,那么多的部下不都是跟着你一起投降了吗?那还有什么真投降和假投降的呢。况且李秀成还在他的“自述”里面向曾国藩献计,哀求他放他出去,去招降那些还在抵抗的作战部队。而且他所献上的那些计策都是具有可操作性的。这明明是一个变节者的自白书,为什么罗尔纲他们要那么曲加解说呢?

为了弄清李秀成到底是否假投降的问题,我又到北京图书馆去查阅了一些史料,更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道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在年春节期间,我一个人整天呆在家里,集中精力写成了《评李秀成自述——并同罗尔纲、梁岵庐、吕集义先生商榷》一文,我主要的观点,就是否认《李秀成自述》是一个农民革命英雄“坚定的革命立埸”的表现,认为那是一个革命变节者的自白书。

文章写出来了之后,我是打算向《历史研究》杂志投稿的,因为这个杂志当时是史学界最具权威的刊物。在投稿前,我也想和秘书室的同事讨论一下,却找不到一个对这段历史有兴趣的人。于是,我把文章拿去给田家英看了,因为一方面他对历史有兴趣,同时他又是我的领导。田家英说,他也没有时间仔细地看,就让我把一些基本的观点给他说了一下。田家英听了之后没有反对,说写得挺好。后来有人说文章是田家英指导我写的。其实不是,他当时并没有给过我任何指导。后来我还听说了,田家英私下里对《历史研究》的人说,戚本禹这个人不怎么样,叫他们先不要发表。据说,黎澎当时对田家英说:像戚本禹这样的文章,我们不发,别的地方也会发。我当时听了还觉得挺纳闷的,为什么田家英要这样的表里不一呢。还有人说这篇文章是江青、毛主席授意让我写的,那更是无稽之谈了。也有人把我的这篇文章,和后来文革运动中抓“叛徒集团”联系在一起。尽管从后来的客观效果上讲,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的。但是就我当时所处地位来讲,我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的。这完全是我自发写的。要说我写这篇文章的动因,我只是联系到了当时正在进行的与苏联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的斗争。我认为赫鲁晓夫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对列宁、斯大林开创的革命事业的背叛。而我对叛变革命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文章寄出之后,我就随中央办公厅的农村调查工作组去冀东搞“社教”的试点工作了。我去的地方是一个偏僻乡村,那里连邮局都没有,也看不到报纸。有一次我到唐山地委开会,看到《人民日报》登的新出版的《历史研究》目录,才知道我的文章已经在八月出版的《历史研究》年第四期上发表了。但我一点也不知道北京已经连续开了好几次会,在批判我的文章了。

周扬出头批《评李秀成自述》

《评李秀成自述》一文不久刊发在年第四期《历史研究》上,一时引起轩然大波,首先是该期《历史评论》一售而空,其次是历史学家罗尔纲,据说看到此文后“气的跳脚,说我毁了他一生的研究”。再次是8月2日《北京晚报》相关文章介绍《评李秀成自述》的基本观点,最后写道:“由此戚本禹认为,不应该把李秀成作为革命英雄向广大群众进行宣传教育。李秀成虽然在太平天国历史上起了一定作用,但最后却丧失革命气节,背叛了革命事业。这样一个变节的‘自白书’,彪炳于革命史册是没有道理的。可以预计,对李秀成及其自述的评价问题,将会引起学术界热烈讨论。”果然,这篇文章很快就引来社会各界漫议。这时,周扬主政的中宣部感到了事态的不妙,立即组织力量“干预争论”。

9月,周扬在中宣部召集很多学术界的大人物开会,还亲自主持会议,对我的文章进行指责和批判。参加会议的有刘导生、张友渔、侯外庐、尹达、刘大年、黎澍、丁守和、关锋、林聿时、吴傅启、翦伯赞、吴晗、秦柳方、沙英、吉伟青、林涧青、于光远等。由于周扬已经明确发话,会议基本是一边倒的,关锋等少数几个人沉默不语。周扬对文章的批判最为严厉,他说:“李秀成和曹操不同,这个不全是学术问题,而是带有政治性的问题,应当提交中央宣传部讨论,开部务会议,还应当请中央考虑。这关系对太平天国、对革命先烈估价问题,李秀成是无产阶级革命以前的革命领袖,我们是从他们那里来的……要改变对他的评价,是带政治性的问题。”周扬还批判我的文章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是典型的修正主义手法。

我的文章是《历史研究》的编辑丁守和与执行主编黎澍同意发表的,所以在会上就有人责备、埋怨《历史研究》不该发表这篇文章。黎澍辩解说,戚本禹是在中央办公厅工作的,他的文章也经过田家英看过的。周扬说,田家英不管这方面的工作。

为了消除我的文章的影响,周扬在会上提出几个办法,一是中宣部先发一个通知,让各地不要再转载戚本禹的文章了;二是由刘大年写一篇文章批判戚本禹、肯定李秀成的文章,仍出《历史研究》发表,以作为史学界的基本态度;三是在刘大年文章写好后,史学界开一个讨论会,会后要公开发布消息,表示史学界在批判戚本禹的观点,以正视听。

果然,在中宣部开会之后,中央报纸和各省市地方报纸都不许转载我的文章了。中国近代史研究所还专门召开讨论会,讨论对李秀成的评价问题。会议由所长刘大年主持,参加会议的有范文澜、牟安世、侯外庐、王戎笙、翦伯赞、张寄谦、李文海、袁定中、李侃、邓拓、林涧青等约一百人。会上是一边倒的,都是肯定李秀成,批判戚本禹。而且批判戚本禹的调子还很高,说戚本禹的文章“歪曲颠倒历史客观事实”,否定了英雄的“光辉形象”。会后他们写了篇报道送中宣部审定。

但是,身为文章作者的戚本禹对这些猛烈的批评和舆论压制并不知情,因为当时他还在唐山地委开会,参加“社教”。直到九月底返回中共中央办公厅后才知悉了这一情况:

对我的文章的批判声势浩大地展开了,而我这个文章的作者却一无所知。这也难怪,我自参加工作后,只写过一点在内部刊物上发表的小文章,没有正式参加过什么学术讨论。所以在学术界是毫无声誉,默默无闻的。中宣部和学术界的那些大人物,我是一个也不认识。就连同意发表我的文章的丁守和、黎澍,我当时也不认识(关锋也是后来才认识的)。我既不是领导干部,也不是学者,更不是教授。所以中宣部组织批判我的文章,进而动员史学界的名家对我搞大规模的围攻,当然就不必通知我这个文章的作者了。

尽管如此,戚的一些同事却对他表现出了格外的关心,还有人安慰他,说“主席还没有说话哩”,似乎预示着一场不平凡的风波即将到来。国庆节后,戚本禹写信给《历史研究》的编辑丁守和(戚文的责编),表示想听取一些批评的意见。丁守和告诉戚,“这次批判会的来头很大,不仅周扬在管,而且周总理也过问了。周扬的讲话和部署是报告总理批准的。”同时,戚本禹还从中央办公厅同事那里获悉,毛很关心这件事,“他们告诉我,一组(负责毛主席工作、生活和警卫的工作组)派人到图书馆找有关太平天国和李秀成的书籍,说是主席和江青要的。”因此,戚本禹很坦然地向丁守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坚持真理,修正错误。

毛泽东为《评李秀成自述》点赞

年春天,江青突然接连三次派人召见戚本禹,前两次戚都外出,第三次终于找到了他。这次见面,彻底改变了戚文及其作者的命运。

年春天,江青三次派人来找我,前两次因我去了外地,第三次江青的秘书沈同打电话找到了我。他让我在我当时办公的居仁堂的走廊上等他,随后他就带我去了江青家里。见面之后,江背对我说,她从《历史研究》看到我的文章,觉得好,就把文章连同《北京晚报》的报道,和《光明日报》的内部动态一起送给了主席。主席看了你的文章就叫我和秘书找资料,主席看了很多有关太平天国的书呢。江青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对我说:最重要的是这本。这是台湾新近出版的《李秀成供状》,白纸黑字呀。这是上海市委宣传部张春桥他们从香港进口的,毛主席仔细看了,还在书中夹了条子。毛主席说你弄不到这本书,叫我把这本书送给你,叫你继续研究,继续写文章。她还告诉我,主席说了,别企望用一篇文章改变人家研究了一辈子的观点。接着江青说:主席终于对李秀成问题表态了,他批了十六个字:“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忠王不终,不足为训。”接着她说:这可不是个简单的表态呀,这是大是大非呀,是一场牵涉面很大的原则斗争啊!国内外的修正主义者,都是反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叛徒呀!江青还告诉我,主席的批示是写在一份报道学术动态的材料上的,主席把它批给了中央有关领导传阅;在批示的最后,主席还写着“退江青”的字样。她说,批件正在传阅中,等退回来后就给我看。江青最后对我说:你做了件好事,给人民立了功。但你不要骄傲,还要再看材料,继续写文章。你别怕大人物的干涉,主席支持你,怕什么。

在江青的授意下,戚本禹又写了第二篇文章:《怎样对待李秀成的投降变节问题》。初稿完成后,由“康生领导的反修写作班子帮助修改”,在这里,戚本禹受到了反修写作班成员的热烈欢迎。

记得王力当时还对我说,你的文章对我们写反修文章都很有启发,最近广播的一篇反修文章中的一句“你们倾伏尔加河之水,也难以洗刷背叛革命之耻辱”,就是从我文章中的“化长江的波涛,也洗不净李秀成背叛革命之耻辱”移植而来的。在讨论修改我的文章时,吴冷西、姚溱讲的意见最多,他们认为我这第二篇文章气势不足,不是高屋建瓴,是跟着对手的调子来申辩自己,好像理亏似的,要知道不是我们理亏,是他们理亏。康生提出连带汪精卫都要好好地批。他说,汪精卫曾是辛亥革命的英雄,后来当了汉奸。联上汪精卫,人们对李秀成的英雄情结就化解了。我虚心听取了他们的意见,根据他们的意见修改出来的文章果然气势大增,江青看了也说好,还说:我叫你去找康老没有错吧。姜还是老的辣,他可是一颗老姜。

该文在正式发表前,共经过“总理、康生、江青、陆定一、周扬、陈伯达、田家英、吴冷西、范若愚、许立群、关锋、黎澍、邓力群等审阅。他们或电话或书面给了我回话,周扬也在电话里表示支持。关锋等人对文章又作了最后的修改。”在这期间,中央还召开了一次文艺口的会议,会上,周恩来和康生分别就戚本禹的文章发表了观点鲜明的谈话:

周总理:太平天国李秀成的问题可以讨论。忠王李秀成,是近代史上的突出人物,但后来写了个自述,向曾国藩投降,并表示愿意为曾国藩收编太平天国的队伍。有人认为李秀成这样做是出于策略。但无论如何,投降是错误的,面对忠王这个“忠”字,那是有愧的。曾国藩是杀害革命人民的刽子手,怎么能向他投降呢?这样的人能称为忠吗?这个问题可以讨论,但他的自述白纸黑字,是没法改变的……太平天国的英雄还是应该写,陈玉成就是一个。

康生:现在报纸上大登评论李秀成的文章。李秀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现在罗尔纲和戚本禹有两种意见,一个说他是英雄,一个说他是叛徒。戏剧界也上演了《李秀成之死》。辛亥革命前,汪精卫办《明报》好不好?好!刺杀摄政王好不好?好!大革命时在广东干革命好不好?好!到武汉当左派好不好?好!但后来宁汉合流,他投靠了蒋介石,反共啦!后来又投靠日本人,当汉奸!老百姓谁不骂他!对原来的革命者,后来投降叛变应该怎么看?希望你们认真想一想。李秀成究竟好不好,你们心中应该有个数。

年8月23日,《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同时发表了戚本禹评李秀成的第二篇文章,《历史研究》随后也进行了刊登,各地报纸随即纷纷转载,“很快就在全国意识形态领域形成一场大讨论”。而“导致一场学术讨论发生变质的其实正是周扬这些人。我后来才知道,毛主席当年对周扬他们用政治手段干预学术讨论是很恼火的。直到年3月30日,主席在上海同康生、陈伯达以及一批学术专家等人谈话的时候,还提到这件事,说:什么叫学阀?学阀就是那些有阀无学,自己不读书,不看报,不学习,包庇叛徒李秀成,到处发通知,不准登戚本禹文章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戚氏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还插叙了一段周恩来后来对其态度的“大转弯”,读来颇可玩味。

读到这里,不禁莞尔。此中深意,君可解否?









































怎样才能治愈白癜风
医院治疗白癜风费用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djehdnde.com/wbnr/7660.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